夏天来了,这是一个属于烧烤、小龙虾还有“花毛一体”的季节。
在我心里,家乡江都的“烧烤圣地”,紧挨着县城体育馆西墙。不长的一段小路上,大大小小好几家烧烤店沿街一字排开,霓虹闪烁,店门敞开,“狡猾”的店家还用鼓风机使劲把烤串香气往外吹,吸引路人情不自禁往里走。太阳落山,店里陆续开始上客,撸串、吹瓶、侃大山,酒酣耳热,各有所得,越夜越热闹。
放眼全国,烧烤界的“执牛耳者”当属西北烧烤和东北烧烤。前者以原料取胜,上等现切牛羊肉与新鲜红柳枝的组合让人过嘴难忘;后者则早早实现从餐饮到文化的跃迁,无论官方将其列为城市非遗,还是民间“万物皆可烧烤”“大金链子小手表,一天三顿小烧烤”等俗话俚语,都表明东北烧烤已超越单纯的餐饮概念,成为当地生活方式与文化输出的一部分。
然而,家乡这片“圣地”不刮东北风也不吹西北风,始终流行徽派烧烤,最有力的佐证莫过于常年占据C位的老字号名曰“皖都烧烤”,与其比肩而立的另一家店铺叫“滁州烧烤”。想想不难理解,烧烤是淮扬菜里少用的烹饪技法,某种程度上可以算外来菜系,改革开放至今,到江都工作定居的东北人、西北人总体有限,反而因为地理上与安徽天长等地相邻,接纳了当地不少劳动力,徽派烧烤因此得以立足,进而慢慢深入人心。
烧烤店的常客之一,是小镇青年。
小镇青年不是面目模糊的一群人,除了土生土长与年龄相仿,还有很多共同点。事实上,如果以传统眼光打量他们,多少会有些尴尬,因为在部分严格的爸妈看来,小镇的孩子长大后,去大城市继续深造或打拼赚钱才是正途,选择留在身边就是选择安逸,难免惹来闲言碎语,质疑是否能力有限或不思进取。无意探究这种评价标准的对错,但就事论事,起码我读书的时候,小镇青年不是个褒义词,反而有点“边缘人”的味道。这种不太友善的社会氛围,促使小镇青年们抱团取暖,在娱乐设施还不算丰富的那些年月,结伴流连于烧烤店,以及台球室、棋牌室、旱冰场、网吧游戏厅等平价场所,为生活寻找一些乐趣。如今看来,这些举动无可厚非,但当时足以成为爸妈口中的“反面教材”,揪着孩子耳朵叮嘱,千万不能学他们。
有意思的是,作为小镇青年的“对比组”,我们这些走出去的年轻人,逢年过节返乡后,也纷纷将目光投向烧烤店。我和老婆读大学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,都定在烧烤店,一桌子刚分开不过几个月的中学同学,一手抓着串,一手举着啤酒杯,客气地寒暄着,像“社会人”那样敬酒、干杯,努力装出成熟的模样。当时觉得很酷,现在回忆起来只想笑,老师与家长眼里的“乖宝宝”,在小镇青年的“地盘”上,以这样的方式,举行自己的“地下成年礼”。更有趣的是,酒足饭饱回到家,爸妈问吃了啥,刚刚还假装长大的我们又瞬间泄气,稍作沉吟后回答,“吃的火锅”。
此后几年,差不多每年都会光顾家乡的烧烤店一两次,看着熟悉的店铺,从路边一间简陋的铁皮屋,逐步发展成装修豪华、楼上楼下的高级店铺。连点菜都跟着大变样,最初店里只有两三份单薄的塑封菜单,边角还永远沾着油脂,想点单,得对着菜单,在店家提供的巴掌大白纸上写下“羊肉串10根、掌中宝5根……”可以写错别字,夹带个把拼音也无妨,只要烧烤师傅看得懂,写完再扯着嗓子喊服务员来收。等到最近几年,先是有了平板电脑点单,再有了手机扫码点单,的确方便很多,但也少了些乐趣,比如再看不见烟熏火燎的师傅冲进来吼着问,“这写的什么*画符?”当然,也有很多东西一直没变,比如齁咸齁咸的口味,背后藏着店家希望可以趁机多卖些酒水饮料的小心机,反正吃惯了,就认这个味道,也挺好。可以说,虽然去的次数不算多,但烧烤店目睹了我们这群人从假装成熟到假装幼稚,我们则见证了烧烤店从小变大艰辛创业一路走来的成绩与不易。
再后来,告别青年,迈入中年,同学聚会越来越少,大家都忙,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工作,烧烤也吃得少了,嘴巴不时会馋,但体检报告已不允许太放肆。
前不久放假在家,去体育馆慢跑,途中路过“圣地”,稍稍放慢了脚步,透过窗户向店里张望,还是一样年轻的脸庞和飞扬的笑容。看罢,满心羡慕地跑远了。
□叶松亭
本文来源:扬州日报